本文转自:山西日报
父亲的“专车”是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型凤凰牌自行车。小时候,每到大年初二,父亲总是骑车带着母亲、妹妹、大弟和我一起去外婆家拜年,一家5口一辆车,还带着年货,不光要求“司机”技术高超,“乘客”也要安排好“座位”。我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,母亲和妹妹挤坐在车后架上,背上背着大弟;后架两边各挂着一个小箩筐,里面装着年糕、烤饼等;车把上挂着个藤篮,里面装着父亲连队里分的猪肉。又过了两年,小弟出生后,父亲在车后架上加了块木板,母亲、妹妹和大弟挤坐在车后架上,母亲的背上换成了小弟。
在那个年代,自行车可是稀罕物。我非常神气地坐在车大梁上,路上享受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,要知道,他们还是靠走路拜年呢。但是,说心里话,在车大梁上坐久了,那滋味真不好受。从父亲工作的连队到外婆家有40多公里路,前30多公里是沙石路,后10公里是泥土路。一路上,凛冽的北风裹着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声,送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。父亲常常提醒我抓稳车把,可是,那么冷的天,我的手渐渐没有感觉了,抓不稳车把,腰酸背痛,脚也麻了,很不舒服。到了一个十字路口,父亲只好停下车,在路边捡了一些树叶、枯草,烧起了火,一家人围着火堆,等暖和了手脚和身子,我们又开始上路。就这样走走停停,下午3点多,终于到了外婆家。
不管路途多么劳顿,能坐着父亲的“专车”走亲戚,毕竟是令小伙伴们羡慕的美事。听母亲说,父亲农校毕业后,分配到广西军区生产师三团五营,由于父亲工作努力,很快就当了二连的连长。父亲经常到各个连队检查生产或到营部去开会,没有自行车很不方便。后来一家人省吃俭用买了这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,车子虽旧,却是父亲形影不离的工作伙伴。
虽然我还不会骑车,但做梦都想骑父亲的车兜兜风。机会终于来了。那年我读完小学五年级,暑假里,父亲出差,几天后才能回来,我鼓起勇气,悄悄地推出父亲的“专车”,在车后架上绑了一根扁担,把车推到晒场上去学。先学溜车,左脚踩在脚踏上,右脚用力一蹬,自行车便向前滑行了。“哎哟!”没滑出多远,连人带车一起摔倒,好在有扁担支撑着,没有受伤;爬起来,再来。反复多次,我掌握了平衡技巧,很快就学会了溜车。
接着学蹬车。在溜车的基础上,我迅速地把右脚从自行车的三脚架里伸过去踩在脚踏上,两脚均衡用力蹬车,车向前走了。“不好!”前面有根电线杆,由于车速快加上紧张,我没有及时转好弯,结果连人带车撞到了路旁的柴堆上,脸也被树枝刺破了。我毫不气馁,起身扶车继续学。终于,我能骑着自行车在连队的院子里自如地转来转去了。
父亲出差回来,知道了我偷学骑车的事,并没有怪罪我,反而提出要看看我的本事。这下我可来劲啦,溜车助力、伸腿掏裆,车迅速向前走了,我还得意地回头看父亲呢。没骑多远,父亲的“棒”字刚夸出口,自行车“哐当、哐当”的摩擦声便吓了他一跳。他喊我把车推过来,查看了一番,也没说什么,就回屋取来工具箱。原来,尽管有扁担的防护,但我还是把脚踏撞坏了,车链盒上的漆也被刮掉不少。我知道父亲心疼,可他并没有骂我。后来,由于父亲经常要用自行车,我就一直很少有机会再骑父亲的“专车”。我和妹妹到10多公里外的营部读初中时,每到周末爸爸有空时,总是用他的“专车”接送我们。
1976年,场部发给父亲一张购车证,他高兴极了,花了156块钱,到县城买回一辆崭新的五羊牌自行车。父亲舍不得他那辆旧凤凰牌自行车,指着新车对我说:“这‘五羊’就归你了。”“我有车啦!”我高兴得手舞足蹈。从此,我骑车上下学,赚足了同学们的眼球。我妹妹也跟着沾了光,上下学都神气地坐着姐姐的车;后来,我参加工作了,“五羊”又陪着我上下班。“五羊”是我的最爱,我常常给它上油、打蜡、擦身、打气,有时还帮它“洗澡”呢。
不知不觉中,“五羊”变老了,车轮锈了,车架脱漆了,脚踏坏了……更有一次,在回家的路上车链竟断了,眼看大雨将至,我气得直跺脚。到了1985年,我的“五羊”已经破烂不堪,大小毛病不断,我只好让它“退休”了。而父亲的那辆“凤凰”却英姿依然,每天陪着父亲下连队、跑工地。
20世纪80年代末,父亲调回了场部生产科(当时,军区生产师已经改为农垦局,三团五营改为珠光农场),下连队也有汽车坐了。于是,他的“专车”也退居了二线。
20世纪90年代末,父母都退休了,他们在家闲不住,就在农场承包了几亩竹林。父亲又倒腾出那辆老“凤凰”,把它改装成了三轮车。父亲骑着改装后的“专车”,每天拉着母亲出入竹林,拉肥料、运竹笋,用途可多呢。后来,父亲的“专车”又升级啦:学机电的弟弟在车上安装了一个马达,组装成了一辆电动三轮车。从此,父亲的“专车”就跑得更快、更欢了。
从二八型自行车到三轮车,再到电动化,那辆面目全非的老“凤凰”一直陪伴父亲走过了50多个春秋——算起来,它比我的年龄还大哩。
张蔓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