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宅三分,二分流水,一分秋色
艳阳当头,阳光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,这正午的秋日,也依然散发着烈烈余威。
于瑶里新镇用完午餐的我们,结伴前往古镇,古镇不算小,房舍也齐整,山环水绕,只是年深日久,面貌显得有点苍老古旧。这里自古烧制瓷器,所以古称“窑里”。而且在行政上属于徽州地界,所以建筑格局上也属徽派。所不同的是,瑶里古镇的房子经风雨的侵蚀,鲜少维护,铅华洗尽,更显本色。如若偶尔看到通体洁白的屋舍,那一定是新修的,或是宗祠了。
狭窄幽深的小街小巷,长长瘦瘦,曲曲折折,青石板路面,经无数脚板的摩擦,变得光滑亮洁。在小巷里迷茫地穿行着,时光似乎在倒流,总有些相同的,相识的元素,令我们找到些许儿时的记忆。
不知不觉,我们和月光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,在被月光构思了几个艺术照的拍摄之后,我们已经看不到其他车友的身影了。待走过石桥前往古镇的另一端时,我们于台子里听到他们的呼叫,原来,他们不堪日头的烘烤和接连的疲累,已经准备回宿地休息了。
于是只剩下月光、青杨和我,继续在这座古镇上探寻......“陈毅旧居”、“敬义堂”“宏毅祠”,一一走过......
这时月光发现一处废弃的旧屋,连连唤我们过去,几截断壁残垣,已经坍塌的梁栋,朽烂倾杞,东倒西歪,霉黑的墙面还贴着发黄的“《解放军报》......批林批孔”字样的报纸,房间里的木地板被踩得“咯吱”作响,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垮掉,小院里衰草丛生,霉苔满地,因久无人住,了无生气,一切都沉浸在死寂的梦里。
担忧着随时可能再次倾塌,我们匆匆走了出来,外面依然是灿烂的云天。经过一所门楣上刻着“进士第”的房子,不禁驻足。青苔,黄泥,墙垢而已,没有多加粉饰,破旧的原色木门装在木门轴上,我们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,只见客厅正中条桌的上方仍是毛主席的画像,旁边糊着小孙子新得的奖状,下方还钉着镶满黑白照片的相框,左边桌子上摆着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,新旧掺杂,井然有序。
洗衣石边发现一两点熏衣草似的淡紫色,走近去看,叶子好似水葫芦,以前的武汉东湖泛滥滋生这种植物,但从未见过它的花,所以不敢断言,回来一查,果然就是水葫芦,花瓣中央生着卵圆形的黄点,形似凤眼,故学名“凤眼莲”。
在东湖被人人喊打的入侵者,竟然有着如此雅致的花朵,文弱绚烂、楚楚可怜,但因繁殖力过强,泛滥成灾,所以一直是被剿杀的对象,如今,在瑶河边的一处圈围的小水塘,终于可以肆意炫耀自己清雅的色彩,旺盛的生命......
月光森林还在吵嚷着要去不知哪里的方向,去看红军桥,桥便到了,这是一条木桥,桥墩同样是木制的,成八字形支撑,简单,结实,来往两岸的游人自桥上走过,都是长长的一列队形,看他们小心地走过,我似乎看到了扎着绑腿,打着背包的红军战士列队而行,又似乎看到背着书包,扎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学生伢们排队上学的情景,时光不仅在匆匆流逝,变换着存在的形态,它还在告诉我们曾经怎样烽火烟天的岁月,曾经怎样红色膜拜的年代......
桥的那边是“程氏宗祠”,这边生着一棵郁郁苍苍的老树,很多村人坐在青条石凳上乘凉或闲聊,一个老者,怡然地拉着二胡,不管有人听没人听,他自己已经陶醉其中。凡是见到华阴如盖的古树,青杨总是一概称为“银杏”,我虽笑他,却也不能叫出这棵老树的姓名。
这时已是午后,天高气清,秋云微薄,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和泥土的香味。太阳晒到身上,虽然还有点热,但带给人暖烘烘的舒服的感觉,不象中午那般烤炙了。
两岸的房屋倒映在河水里,越发显得清朗,桥下也是竹筏的停泊口,船夫是个聋哑人,几个简单的手势交流,按照他的要求,先付了船资,我们三人便跨上了竹筏,竟比通常船只要平稳得多。
河水并不奔涌,在这宁静的小镇怀里,安静地如同娇无力极温柔的女子,竹蒿轻点,竹筏灵巧地于水面划着Z字形,无声无息地移动,你觉得慢么?在你尚未将岸边的景物于镜头中对好焦距,我们便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角度,回首,水面上仍漾着一条条涟漪,慢慢散了开去。
身着绸布红衣裤的船夫驾着一只白篷的小船,高唱山歌,嘹亮的歌声吸引着来往游客,青杨忍不住直着嗓子和了几句,颇有些味道,引起我们阵阵快乐的笑声。
竹筏行过古树,我手中的镜头正对着此处,这时,一抱着小孩的老妇看到了,一边冷硬地说道:“别拍!别拍!”一边已经生气地转过头去,将背影对着我。
其实,我并没有拍她,我所拍下的,只是老树下闲适和惬意的生活,只是很不幸,她恰好在我的镜头里。做风景,也是他们的无奈。瑶里日渐名盛,他们的生活已经不能平静,或坐或卧或行走或浣衣,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个游客镜头里的风景。有些人很是豁达,我看到月光曾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拍拍她们,她们并没有拒绝,闲坐任拍。生活在风景里,便注定了他们的无可选择。
小桥转侧,是一片卵石遍布的浅水滩。濯双足于清流,信步而走,心神散畅。水面上微有凉意,正好太阳也躲到云头里去了,水云映漾,水波轻动,树影俯窥着河水,草木尚未凋零,天空呈现一种淡淡的亮蓝色,仿佛比任何时候更加明亮些了。
一直快要行到水车处,已是汪洋的一片,遂上岸,继续沿老街而行。
短篱边挣扎着一种鲜艳似菊的红色花朵,月光称其“草牡丹”,一听就是他杜撰的诨名,我当然不信,这种单瓣的花朵,不似牡丹,却似菊,有点象松果菊,却不是很典型。回家颇费了一番气力,仍是不能得其真名。
残照映着破墙,老屋横着旧巷,这种色彩和格调,和雨是不能分开的,游览这样的地方,最适合的是下着小雨,撑一把油纸伞,或雨后天未晴,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,留下一串清澈的足音。这样的想法,是不是又有点江南的韵味?这个叫做瑶里的小镇,不是江南,却又胜似江南。
最后经过的是“明清商业街”,听其名,我还以为会是繁华的小商品店铺,却原来只是狭窄的小巷,两边或古朴或翻新的小楼,曾经是怎样的繁华如梦。猫咪在门槛上蜷曲成团,懒懒地睡在屋宇间漏下的阳光里,见有人来,弓起身子,张着惊恐的眼。
我看到一家挂着“住宿”的牌子,看其屋舍,昏黑幽暗,也很简陋,但我想,住在这里,肯定比胡村、比新镇上更好,虽然条件差点,试想,月明星稀的夜晚,坐在河边洗衣的台级上,掬水月在手,听远处传来的万户捣衣声,真个再做一次画中的人儿。
古色古香的瑶里古镇,和我们初来时看到的胡村,完全两样,虽然也是古朴,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完全不同,这才明白,全国那么多古民居,徽派建筑遍布江西安徽,为何独独就这么几个小镇扬了名?不是有那么几个老屋破墙旧巷,就可以令人驻足观赏,之所以可以吸引人来,更是因为这里面饱含的一种文化。
我对青杨说:一个企业可以有企业文化,一个民族可以有民族精神,那么,我想,这样一个小镇,它一定也是存在着一种深邃的文明。
——有内涵,才足以令人玩味下去。 |